第13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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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齊水，上車。”
許久沒見的江淮封堵在巷子口，雙眸泛起淩厲的光，視線直直落在齊水面上，餘光再看向她身邊的男孩，但目標只是齊水，所以將衛烊徹底忽略。
齊水像是沒聽見，目光瞥向別處，順帶拉著衛烊的衣角，示意他快點走。
江淮封在心中偷笑幾番，他十分理解齊水此時的舉動，沒有得到回應自然不會再喊第二聲，滿滿合上窗玻璃直接開車走了。
齊水有點郁悶，他怎麽就直接走了呢？
“想跟他走就走唄，裝什麽別扭？”衛烊這人倒是心思縝密，透過齊水緊皺的眉將她的小心思摸得清清楚楚。
齊水低聲反駁，“你懂什麽？”
“呵。”衛烊摸了一把後腦勺，感嘆道，“小姑娘可真好猜，你喜歡那個人吧。”
齊水微怔，她還沒成熟到能將所有情緒掩飾下來的地步，她甚至弄不懂為什麽每個人都能輕而易舉的猜出她心裏的想法，孟千卉是，就連一個剛認識不久還算不上熟悉的衛烊，他都能猜出她的感受。
“關你屁事。”齊水能做的不過是送上一句毫無底氣的反駁而已。
齊水不想與他說話了，自顧自往前小跑著，衛烊在身後笑著喊話，“餵，別忘了給我的花澆水。”
誰要澆水？他想得美！
齊水趕上了剛來的一班公交車，落座後扭頭看到路邊站著的衛烊，他盯著她乘坐的公交車從左到右，完全笑成了一朵花的模樣，齊水承認他長得還不錯，誰能知道一個看上去痞痞的男生竟然愛好種花呢，那片花圃被他照顧的很好，即便是在冬天也能綻放嬌美的花。
話說回來，還是很奇怪。
他為什麽要在那裏種花呢？
全溫室栽培，沒有一定的經濟實力顯然做不到吧。
一般人是不行，但衛家的小主人可以。
衛烊沿著馬路慢悠悠的走，直到在路口處回了頭。
他知道有人在跟著他，那輛越野他見過好幾次了，車裏的人也在看他，江淮封頭一回見到眼神如此犀利的小男生，除卻此種的情緒，最後都化為了一股子消極，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青春活力，反而像是看透生死的老人，目光是混濁的，毫無生氣。
衛烊率先移開目光，他繼續往前，毫無目的的向前，遇到紅燈就停下，綠燈了就繼續，穿在人群裏然後消失。
江淮封掏出煙盒，心中湧起煩悶與無數的雜念，繼而想起拜托傅言昇調查的結果，他的助理盡職的很，光是書面材料都有好幾頁，整理好後發到他的郵箱，配上解說足以將衛烊短短十幾年的歲月說完。
——衛烊，他爹是整個金城最大的花卉市場的老板，在全國都有大量的種植基地，算是這個市場的龍頭老大了，衛烊出生那年趕上他爹公司成功轉型，被他爹當寶貝寵著，後來企業上市，他媽因病去世，衛老板又娶了新老婆。衛烊這小子可惜了，他媽去世那年自己也被檢查出癌癥，腦子裏長了瘤，得虧他爹有錢，拿錢買命，做了腦部手術好些了，聽說前些日子出了院，不過這癌哪有說好就好的，也許某天就不行了。
也許某天就不行了。
江淮封到最後也沒有抽掉那根煙，他的耳邊忽然響起一道溫柔的女聲，“淮封，少抽煙，少喝酒，你平平安安的長大就是媽媽最大的心願，你要照顧好自己，不要為我難過。”
丟了煙，重新啟動汽車，連同過去的回憶一同忘記。
齊水在她家樓底下看到熟悉的車牌，一輛越野穩穩當當停在那，齊水繞到車頭，車裏沒人，她快速爬上樓，門打開就看到了江淮封的身影，他靠在廚房門框上吃著西紅柿，聽到聲響才回頭，兩眼笑瞇瞇與她說話。
“小汽水，回來啦。”
那語氣熟的跟這裏是他家似的。
齊水換了拖鞋，沒理他。
江淮封見怪不怪，進廚房幫忙，齊雲開從廚房出來，手上濕漉漉的，走過來還在往圍裙上抹水漬，“水水，出去也不提前說一聲，媽媽飯都做好了，去洗手吃飯。”
“哦。”齊水去衛生間洗手，路過廚房往裏偷看了一眼，正好，江淮封回頭看他，兩人視線一對上，齊水趕緊跑了。
水聲嘩啦啦的響，齊水想東想西太專註，沒註意到門口的腳步聲，江淮封站在那看了好一會，見她魂不守舍的模樣，隨即開口，“小汽水，再洗手要脫皮了吧。”
“嘶！”齊水冷不丁被他嚇著了，臉垮下來，沒好氣的說，“讓讓。”
江淮封往旁邊挪，齊水一頭鉆進自己臥室，門關的賊拉響。
魏嬌從廚房喊道：“齊水，你皮又癢了是不是？趕緊出來吃飯！”她太了解自己女兒了，齊水鬧什麽別扭她都清楚，不過這回可不是因為成績的事。
齊水怕她媽媽，在家裏就得順著她媽的話行動，齊水從臥室裏心不甘情不願出來，又被她媽叫著做事。
“拿碗筷呀，怎麽這麽點眼力見都沒有，多大的人了。”
“哦。”齊水去廚房拿碗筷，江淮封已經先她一步拿了，“小汽水，出去吧，我拿就行。”
齊水看他，總是嬉皮笑臉的，他做什麽父母都高興，輪到她了，魏嬌的嘴就掛在她身上了，“你這孩子要你做點小事也不積極，過來端菜。”
“哦。”齊水繞開江淮封去端菜，拿著裝大魚的盤子就要端，魏嬌馬上制止她，“小心燙，還是我來吧。”
齊水小聲埋怨，“那又要我端。”
“做點事怎麽了，小小年紀不愛勞動，以後長大了可還行？”魏嬌邊說邊出去。
齊水不敢頂嘴，端起海鮮鍋要走，魏嬌折返回來又說：“拿旁邊的鹵菜吧，這個我來。”
齊水快被她媽給折騰瘋了，一會叫人做事，一會什麽都不許弄，她像個傻子一樣被指揮來指揮去，索性也不出去了，固執的站在廚房裏啃黃瓜，魏嬌再進來廚房直接搶走了她手裏的黃瓜，“給你做了愛吃的菜還吃什麽黃瓜，你要跟我對著幹是不是？”
齊水簡直快委屈哭了，她什麽都沒做吧。
“出去吃飯，老呆著這裏幹什麽？”魏嬌念叨著，“牛雜火鍋跟魔芋豆腐不是最愛吃嗎？吃什麽黃瓜，你這孩子真不省心。”
齊水聞到牛雜火鍋的香味肚子咕咕叫，雖然自己被使喚，但桌上大部分都是她愛吃的菜，這樣一想呢，心頭的悶氣消了大半，就算是看到江淮封也沒關系了，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嘛。
齊水一上桌就開始悶頭吃菜，齊家父母的話題一直圍繞著江淮封，齊水邊聽邊吃，爭取不看他，偶爾夾到同一盤菜，還要被魏嬌說一嘴。
“齊水，怎麽光顧著吃自己喜歡的菜，別人還吃不吃了？”
齊水無語的要命。
最後夾著湯汁扒飯吃，魏嬌又來氣了，“給你做了這麽多菜就吃白米飯，我做的不好吃嗎？下次我可不做了。”
齊水吃也不是，不吃也不是，擡頭看向魏嬌，委屈到眼淚打轉，還吃什麽呀？她這點臉面都在飯桌上耗完了。
“吃飽了！”齊水也有脾氣，魏嬌不分場合的說她，她這心裏還難受呢。
魏嬌剛要開口，齊雲開慌忙制止她，“好好吃飯你總說孩子做什麽，淮封還在這，你就不能晚點再說孩子？她已經是個大人了，期末沒考好她自己也不舒服，你再這樣說她，遲早得憋出病來。”
“我是急啊，她考的那樣差還有心思跑出去玩，你知不知道隔壁棟老秦的閨女，期末考了年級前十還在家覆習功課，讓出去都不出去，只知道學習，齊水是給她點甜頭心就飛了，這樣下去還怎麽得了，考不上高中，以後都完了。”
“是這個理，但是也不能逼得太狠……”齊雲開勸著魏嬌，中途被江淮封打斷，“齊叔，魏姨這樣想其實也很正常，大家都是為了齊水好，否則也不會想著給她找家教老師了，這幾天我抽空幫著看了看齊妙推薦的家教老師，不是太遠就是價格太貴，又或者與齊水的放學時間不太相符。”
“那怎麽弄？”魏嬌急了。
“我在想，與其讓別人給齊水補課不如還是讓我來，跟她補課我有經驗，而且保證能讓她學習進步。”
魏嬌大喜過望，“這怎麽好意思，不過啊要是你給她補課我真的放一百顆心哦。”
齊雲開卻說：“不行，你現在都有了新工作，哪裏有時間給齊水補課，不行不行，我們不好耽誤你。”
“也對，還是再找找看吧，我們不能耽誤你的時間。”魏嬌附和道。
“沒事，我最近跟的項目移到了金城，而且工作的地方離這裏很近，反正我下班也沒事做，如果能接著給齊水補課我想齊妙在國外也會放心許多，她總掛念著齊水，齊水的成績提高了她也高興。”
“你這孩子心底真好，總是為我們家妙妙著想，哎，可惜你們不來電！”魏嬌遺憾的搖頭，突然眼角劃過一絲振奮，望向齊雲開說，“老齊，老秦家是不是有個剛畢業的大女兒啊，聽說金城大學畢業的高材生，要不介紹給淮封認識認識吧，年輕人多交幾個朋友，挺好的。”
江淮封剛要拒絕，齊雲開連連擺擺手，哭笑不得，“你別操心他了，淮封一表人材還怕沒有女朋友？”
“也是。”魏嬌嘆氣道，“淮封啊，不知道以後哪家閨女能嫁給你，到時候也領來給我們看看，你要是信得過，我們給你把把關。”
“哈哈……行啊，到時候讓您和齊叔給我把把關。”
客廳裏的對話，齊水在臥室裏聽的一清二楚，她趴在門上白眼翻個不停。
還把關，還女友，真當是自己家了，領回家看看，他誰啊？
齊水坐在桌前和孟千卉聊天，敲擊鍵盤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，頭戴耳機放著重金屬搖滾樂，耳膜都要掀翻了，齊水越聽越是敲得響，完全聽不到身後的開門聲和腳步聲。
江淮封承認自己敲了門的，好半天沒反應，魏嬌讓他直接進去，還說齊水肯定是戴著耳機在，江淮封覺得就這樣進去不太好，在門口猶豫了半天，魏嬌一把擰開房門，對著門內喊了幾聲，齊水的確是戴著耳機沒給任何反應。
“別理她，這孩子就是犟脾氣，興許就是聽見了，不過還在在跟我鬧別扭所以不回話，你進去跟她說說補課的事，也好讓她收收心。”
魏嬌推他進去，江淮封拉開了臥室門沒帶上，走進她身邊時，視線卻落在電腦屏幕上。
嗯，確切說是落在她跟孟千卉的聊天內容上。
齊水：他是不是有病？
千卉：病的不輕吧……
齊水：這人有女朋友還跟我姐不清不楚，我姐是不是傻白甜？
千卉：不是吧，妙妙姐看起來挺聰明的。
齊水：你懂屁啦，越是學習好的女生越是容易感情用事！
千卉：哦哦哦，你又懂了？
齊水：我猜的！！！
千卉：那你打算怎麽辦？
齊水：我不想跟他說話，看著就煩。
千卉：不是已經做了決定嗎？為什麽還煩躁？
齊水：我不知道，我就是很煩躁，我媽每次都在他面前損我，快氣死了！
千卉：明白了，你覺得在他面前丟臉了。
齊水：不僅如此，他還看到了我跟衛烊在一起，不會誤會什麽吧？
千卉：你跟衛烊什麽關系？他又不喜歡你，幹嘛誤會你！
齊水：行，就當我放屁，你別聽。
千卉：難道你還喜歡他？？？？
齊水：OKOK再說就煩了！
齊水真不愛說起這個話題，打字的速度逐漸慢下來，丟了耳機正要起身，就聽身後人笑笑，“喜歡誰啊？衛烊？”
齊水生出好大一頓火，蹭的轉過去擋在電腦跟前，“你幹嘛偷看我聊天？誰讓你進來的？”
“我敲了門，房門是魏姨打開的，我……”
“你還有理了！這是我的房間，你憑什麽進來，你不尊重我的隱私！你出去！”
齊水大聲吼他，反映大到離譜的程度。
江淮封承認自己不該偷看她的隱私，但是他就是看了一眼，怎麽也不到惹她生氣的地步吧，“齊水，我跟你道歉，我並不是有意看你的聊天內容，就是瞟到了……”
“我討厭你！”齊水發了瘋似的推他出門，江淮封連連往後退，也沒忘跟她道歉，“齊水，你先冷靜下來。”
“走開啦！”齊水跟小獅子一樣，用頭頂他的胸，房門就在他面前猛烈合上。
他們爭執的聲音引來了齊雲開和魏嬌，“怎麽了，淮封？”
江淮封聳聳肩，無奈的搖頭，“我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聊天記錄，她就說討厭我。”他抓一把耳垂，“要不我先回去吧，明天我再過來。”
魏嬌一聽這話，拿著掃把就要往裏沖，“這孩子真不像話，到這會了還在耍小孩子脾氣！”
齊雲開拉住她，柔聲勸，“你別激動，齊水最近是情緒不好，她狀態有問題我們也不能使蠻橫的手段強硬的去解決，大家都消消氣，等氣消了再慢慢解決成不？”
江淮封也說：“是啊，魏姨，光靠武力解決不了問題，她現在處於青春期，要好好安撫。”
“沒錯，叛逆期，得好好勸。”
兩人輪番勸說，好不容易將魏嬌的心情平覆下來。
到下午那會，家中只剩下齊水一人，她打開房門，眼睛紅腫。
看著空蕩蕩的房間，心裏的難受加劇。
一則視頻通話不自覺撥了出去。
齊水以為齊妙不會接聽，畢竟她常年沒空，每次都是快淩晨時才有機會與爸媽視頻，她們之間的聊天記錄太少了，每次都是齊妙先問她好不好，學習成績怎麽樣，考試怎麽樣，她回得少也簡單。
不知怎麽，這次受了天大的委屈就想和齊妙說會話，她本來不抱希望，結果齊妙接聽了。
“汽水，怎麽想起跟我發視頻？”
齊妙走到安靜的角落與她說話，僅僅是與齊水對視了一秒就發現了她的不對勁，“汽水，你怎麽哭了？發生了什麽事？爸媽在身邊嗎？”
齊水也不是真的想去找齊妙吐苦水，她就是腦袋一熱視頻就撥了出去，沒抱希望但是齊妙接聽了，齊妙多細心多聰明的人啊，她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她的異樣，等到齊妙關切的聲音傳來，齊水對著鏡頭嗷嗷大哭。
“汽水，你別嚇我，有事好好說，到底怎麽了？”
“嗚嗚嗚嗚……”齊水還是哭。
齊妙不說話了，就在鏡頭那邊等她哭完，好幾次隊友想叫她去練舞，她直接拒絕了。
五分鐘後，齊妙嘆了口氣，“汽水，如果你是為了期末考的成績而難過，我覺得大可不必。”
齊水吸著鼻子，抹掉眼淚。
“我看過你的試卷，答題卡和試卷的答案有好幾處沒對上，試卷上勾的內容是對的，答題卡卻填錯了，剛好那幾處有擦過的痕跡，你擦掉的答案是正確答案，也是你試卷上勾出的正確選項，如果一次是偶然，那麽連著五次是為什麽？”
齊水默不作聲，也不敢擡頭看她。
齊妙接著說：“汽水，你沒有尊重你的考試，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麽原因這樣做，你終究辜負了爸媽的期望，他們以為你是粗心，整日為了你即將迎來的中考操碎了心，這還只是一個很小的階段，往後你還有高考要跨，難道每一次考試你都要這樣‘粗心’嗎？”
“我……”齊水支支吾吾，說了一個字。
齊妙叫她名字，“你看著我。”
齊水乖乖聽話，抿嘴擡頭，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含滿了眼淚，睫毛扇一下，眼淚珠子嘩嘩往下墜。
“讓江淮封重新做你的補課老師好不好？”
齊水眼神閃到一邊，“我討厭他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齊妙能看穿她，“他教人很有一套，討厭他也要忍著。”
齊妙沒多久就被隊友叫走，齊水掛了視頻還在發楞，她在想齊妙是不是發現了什麽，又不敢確定。
難道要讓她跟齊妙大大方方承認自己喜歡□□嗎？那很羞恥。再說，她已經決定將這個秘密藏起來了，誰都不會告訴，誰都不會知道。
下午，外賣小哥送來一杯熱奶茶。
齊水：“我沒點啊？”
外賣小哥猶疑一會，退出去看門牌，“是這地址沒錯，要不你打開這封信看看？”
連著熱奶茶送來的還有一封信，齊水將信將疑拿進門，拆開信封調出一張卡片。
上面龍飛鳳舞寫著三個字。
——對不起。
落款，江。
江？
江淮封？
沒隔多久，門鈴又響了。
齊水從貓眼看出去，不知道該不該開門。
因為門外正是江淮封。
上樓需要開一樓的防盜門，剛才給外賣小哥開門她沒問清楚就讓他上來了，估計就是那會跟著一起上來的。
齊水站在門裏，江淮封又按了一次，她還是沒開。
五分鐘過去，他總該走了吧，齊水再往外看去，門口真的沒人了，心裏一陣失落，怎麽說呢，說討厭的是她，讓他走的也是她，不給他開門的還是她，可仔細想想江淮封做錯了什麽？他不小心偷瞄到自己的聊天，也誠心誠意送奶茶道歉，反觀她自己？不僅拉黑了他，在街上裝不認識他，說話故意嗆他，怎麽想都是她有錯在先。
她媽魏嬌總說她不能因為自己年紀小就可以隨意撒嬌，以年齡小為由的確能討得不少好處，可她總有一天要長大，不能再這樣情緒化。
越是仗著自己年紀小，鬧脾氣越會被大人忽略，如此一來，小孩子不懂事就成了真，離他的距離也會更遠。
她不要這樣的結果。
熱奶茶捧在左手心，右手擰開了門把手，齊水一把沖出去，剛要下樓，身後傳來一聲，“找我嗎？”
齊水猛下三層臺階，再回頭，江淮封站在門邊沖她揮手，好家夥，原來是上了樓躲起來了。
“我還沒走，就等你開門叫我。”又來了，那該死的標準的江氏笑容，誰看了不迷糊？
齊水迅速甩走腦海裏的臆想，磕磕巴巴的說道：“誰，誰喊你了，我是不稀罕你的奶茶，還給你！”齊水爬上來，站在他跟前還沒到他肩的位置，這家夥長這麽高做什麽！
“拿著！我不要！”
齊水別扭勁上來，誰也攔不住，她把奶茶丟給江淮封，也不管他會不會接，恰好，他還真沒接到。
奶茶掉在地上，包裝不牢固，當場就撒了。
江淮封二話不說蹲下去收拾，齊水尷尬的想遁地，她其實不想這樣做，這樣蠻橫無理的樣子真醜陋。
齊水局促不安的解釋，“我，我不是故意。”
“嗯，幫忙拿下紙巾，我稍微處理一下。”
他的聲音清冷極了，齊水聽著惶惶不安，麻溜跑進去拿紙巾，想幫忙也被他攔住，“我來吧，你先進去。”
“哦。”
齊水站在門內看他收拾，他弄完後提著袋子準備下樓。
“誒，你，你走了？”
江淮封背對她點頭，他一次邁好幾層樓梯下去，三秒就沒影了，齊水心事重重的跟下去，“江淮封你等一下。”
他還真停下來了。
扭頭，看她。
齊水站在高幾層的臺階上，剛好能與他平視，“剛才的事我跟你道歉。”
“這有什麽好道歉的，你不是還生我氣嗎？”
“不是，我指的不是這個。”
“那是什麽？”
那是什麽，齊水把即將要脫口而出的答案在腦內循環了無數次，最後還是忍下來了，是什麽，是她這份藏不住的喜歡，她不能說，是她見不得他身邊有其他女生的嫉妒之心，她不能說，是她一見他就慌了陣腳的感覺，她不能說，是她不想在他面前丟臉的決心，她不能說，是她不想被他當成小孩子看待的固執，可惜，她統統不能說。
“是上午在街上沒理你那事，我跟你道歉。”
江淮封轉頭，輕聲回覆，“我還能跟小孩子計較？”
“我不是小孩子。”
“是啊，你都能談戀愛了，衛烊是你男朋友？”
“不是！我都不認識他！”
“哦，知道了。”江淮封似乎認定了她的回答，那麽的蒼白無力，那麽的不可信，他不在乎的態度著實讓她傷心，“你什麽都不知道！”說完就跑，整個樓梯都被踩得咚咚響。
江淮封很喜歡喝芋圓奶茶，軟糯的口感讓他停不下來，他是給齊水補課後才知道她也喜歡芋圓奶茶，也許是因為他才喜歡上的吧。
齊水說他不知道，他知道的可多了去了。
就連遠在國外的齊妙都能將她的心思洞察透徹。
所以她才會跟他說起齊水故意做錯試卷的事，江淮封反問她，“也許就是她舉棋不定猶豫不決改了答案。”
齊妙笑他，“你覺得可能嗎？”
不可能。
因為選項旁有她的基礎演算，她是很篤定的選了答案。
齊妙不疑有他，“我承認你很有魅力，小女生喜歡你很正常，但我妹妹才十五歲，你最好不要動歪心思。”
江淮封攤手無語，“拜托，你要是覺得我會動歪心思，就別讓我給她補課。”
“那不行，很明顯她在你的輔導之下成績提高的很快，如果她能順利考上市一中，你功不可沒，等到上了高中，上了大學開闊了眼界，認識了更多優秀的男生，誰還在乎你這個老男人呢？”
“怎麽著啊，我就是個墊腳石唄？”
“挺有自知之明。”
江淮封無奈到嘆氣，“你真是當代周扒皮，想把我利用的徹底啊？”
“有利用價值總比被人忽略的好，而且這一次是你自己找過來的，我可沒有求著你讓你給她補課，我記得當時跟你說的是幫我把關，你自己趕著去做她的家教，我怎麽好拒絕呢。”
“得，我說不過你，我服氣。”
“你乖啦，跟你小嬸嬸這麽客氣幹嘛？過年給你發大紅包哦。”
“……”江淮封這輩，沒結婚的都是孩子，過年還就得收紅包，“齊妙，你占我便宜上癮是吧！”
“有便宜不占王八蛋！”
沒轍。
他就沒贏過她。
齊水對他這麽大的反應，江淮封早就猜了個七七八八，他只是沒說明，心裏早就有一桿秤，什麽標準擱在那，他明白得很。
只是齊妙最後說的那句話，他很難讚同，什麽叫“會認識很多更優秀的男生”，他是比她大幾歲，可沒到老男人的地步吧，他很老嗎？他年輕的能掐出水來好不好！
這倆姐妹，真姐妹無疑了。
隔天下午，江淮封按時來了。
齊水給他拿拖鞋，他隨口問道：“我有些沒弄明白的地方，你能告訴我答案嗎？”
“什麽？”齊水回得超小聲，而且始終避開他的眼睛。
江淮封說：“你幹嘛不回我信息呢？我在玉城給你帶了禮物，不知道你喜不喜歡。”
“我忘了。”
這理由夠狠。
江淮封聽笑了，“你不是忘了，你是把我拉黑了。”
“我沒有！”似乎是擔心他不信，齊水特意給他看微信，“你瞧，能發出去消息。”
江淮封收到了，他也不去逼問她到底是什麽時候把他從黑名單裏放出來了，而是繼續問她，“電話呢？”
“你怎麽不信任人？”齊水特意給他撥過去，他的手機也響了。
江淮封滿意的點頭，“這還差不多。”隨機摸摸她腦袋，像安撫自家的寵物，齊水臉紅了幾秒，裝作兇狠的模樣推開他，“不準碰我的頭！”
“行。”
江淮封還沒忘了自己是來給她補課的，又是從她的期末試卷開始說起，他故意讓她做錯題，然後找出幾道同類型的題目給她做，齊水意料之中的全對了。
“對過答案？”
“這很簡單。”
“那考試怎麽還會出錯？”
“……粗心。”
江淮封撐著腦袋問她，“你確定？”
齊水抓著筆在紙上亂畫，被他看的發毛，隨意扯過幾張試卷分析，“我已經再改了，你不許說我。”
“小汽水。”
“幹嘛？”
“芋圓奶茶、星黛露、拍立得照片、筆記本寫我名字、拉黑我微信、不理我……”
他緩緩道來，齊水腳趾頭抓地。
“你喜歡我啊？”
齊水當即臉憋得通紅。
“你封哥哥長得這麽帥，喜歡也很正常，不過，這就是你成績下降的理由嗎？”他雙眸勾笑，問起來。
齊水被戳穿了秘密，慌到跳腳，“你，你胡說，我沒有！誰會因為你影響學習，下次我一定要考全班前五給你看！”
江淮封慵懶道：“行唄，那就試試看。”
挑燈夜讀，倒數第十。
其實也不怪齊水，畢竟江淮封拿的是網上最難的一套試卷，據說是參合了高中的知識，現在很多補課學校喜歡提前教學，齊水並不知道其中緣由，甚至還因為這個成績在網絡班裏墊了底而難受了好久。
江淮封安慰她，“沒事，這是你的知識盲區，錯了就錯了，下次考回來。”
齊水的臉氣鼓鼓，任由他怎麽勸說皆無效。
江淮封又不想打擊到她的自信心，隨之鼓勵她，“要不這樣，等你考上市一中，我就允許你喜歡我！”
齊水斜眼看他，本就在氣頭上的小姑娘，眼角泛起了水漬沖他囔囔，“誰稀罕你，老男人！以後別來我家玩！”
江淮封有點自閉了。
大六歲，怎麽就老男人了？
齊水在筆記本裏寫——我討厭死江淮封了！
齊水的秘密成了眾所周知的事實，她的喜歡被放到了眼前，每次被江淮封無意間說起來，她反而沒了那點藏著掖著的擔心，他說任他說，她不承認就對了，大大方方回懟過去，誰又知道她的喜歡是真是假呢？
她是小孩子嘛。
沒長大的孩子連喜歡都是七秒的記憶，說沒就會沒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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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久沒見的江淮封堵在巷子口，雙眸泛起淩厲的光，視線直直落在齊水面上，餘光再看向她身邊的男孩，但目標只是齊水，所以將衛烊徹底忽略。
齊水像是沒聽見，目光瞥向別處，順帶拉著衛烊的衣角，示意他快點走。
江淮封在心中偷笑幾番，他十分理解齊水此時的舉動，沒有得到回應自然不會再喊第二聲，滿滿合上窗玻璃直接開車走了。
齊水有點郁悶，他怎麽就直接走了呢？
“想跟他走就走唄，裝什麽別扭？”衛烊這人倒是心思縝密，透過齊水緊皺的眉將她的小心思摸得清清楚楚。
齊水低聲反駁，“你懂什麽？”
“呵。”衛烊摸了一把後腦勺，感嘆道，“小姑娘可真好猜，你喜歡那個人吧。”
齊水微怔，她還沒成熟到能將所有情緒掩飾下來的地步，她甚至弄不懂為什麽每個人都能輕而易舉的猜出她心裏的想法，孟千卉是，就連一個剛認識不久還算不上熟悉的衛烊，他都能猜出她的感受。
“關你屁事。”齊水能做的不過是送上一句毫無底氣的反駁而已。
齊水不想與他說話了，自顧自往前小跑著，衛烊在身後笑著喊話，“餵，別忘了給我的花澆水。”
誰要澆水？他想得美！
齊水趕上了剛來的一班公交車，落座後扭頭看到路邊站著的衛烊，他盯著她乘坐的公交車從左到右，完全笑成了一朵花的模樣，齊水承認他長得還不錯，誰能知道一個看上去痞痞的男生竟然愛好種花呢，那片花圃被他照顧的很好，即便是在冬天也能綻放嬌美的花。
話說回來，還是很奇怪。
他為什麽要在那裏種花呢？
全溫室栽培，沒有一定的經濟實力顯然做不到吧。
一般人是不行，但衛家的小主人可以。
衛烊沿著馬路慢悠悠的走，直到在路口處回了頭。
他知道有人在跟著他，那輛越野他見過好幾次了，車裏的人也在看他，江淮封頭一回見到眼神如此犀利的小男生，除卻此種的情緒，最後都化為了一股子消極，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青春活力，反而像是看透生死的老人，目光是混濁的，毫無生氣。
衛烊率先移開目光，他繼續往前，毫無目的的向前，遇到紅燈就停下，綠燈了就繼續，穿在人群裏然後消失。
江淮封掏出煙盒，心中湧起煩悶與無數的雜念，繼而想起拜托傅言昇調查的結果，他的助理盡職的很，光是書面材料都有好幾頁，整理好後發到他的郵箱，配上解說足以將衛烊短短十幾年的歲月說完。
——衛烊，他爹是整個金城最大的花卉市場的老板，在全國都有大量的種植基地，算是這個市場的龍頭老大了，衛烊出生那年趕上他爹公司成功轉型，被他爹當寶貝寵著，後來企業上市，他媽因病去世，衛老板又娶了新老婆。衛烊這小子可惜了，他媽去世那年自己也被檢查出癌癥，腦子裏長了瘤，得虧他爹有錢，拿錢買命，做了腦部手術好些了，聽說前些日子出了院，不過這癌哪有說好就好的，也許某天就不行了。
也許某天就不行了。
江淮封到最後也沒有抽掉那根煙，他的耳邊忽然響起一道溫柔的女聲，“淮封，少抽煙，少喝酒，你平平安安的長大就是媽媽最大的心願，你要照顧好自己，不要為我難過。”
丟了煙，重新啟動汽車，連同過去的回憶一同忘記。
齊水在她家樓底下看到熟悉的車牌，一輛越野穩穩當當停在那，齊水繞到車頭，車裏沒人，她快速爬上樓，門打開就看到了江淮封的身影，他靠在廚房門框上吃著西紅柿，聽到聲響才回頭，兩眼笑瞇瞇與她說話。
“小汽水，回來啦。”
那語氣熟的跟這裏是他家似的。
齊水換了拖鞋，沒理他。
江淮封見怪不怪，進廚房幫忙，齊雲開從廚房出來，手上濕漉漉的，走過來還在往圍裙上抹水漬，“水水，出去也不提前說一聲，媽媽飯都做好了，去洗手吃飯。”
“哦。”齊水去衛生間洗手，路過廚房往裏偷看了一眼，正好，江淮封回頭看他，兩人視線一對上，齊水趕緊跑了。
水聲嘩啦啦的響，齊水想東想西太專註，沒註意到門口的腳步聲，江淮封站在那看了好一會，見她魂不守舍的模樣，隨即開口，“小汽水，再洗手要脫皮了吧。”
“嘶！”齊水冷不丁被他嚇著了，臉垮下來，沒好氣的說，“讓讓。”
江淮封往旁邊挪，齊水一頭鉆進自己臥室，門關的賊拉響。
魏嬌從廚房喊道：“齊水，你皮又癢了是不是？趕緊出來吃飯！”她太了解自己女兒了，齊水鬧什麽別扭她都清楚，不過這回可不是因為成績的事。
齊水怕她媽媽，在家裏就得順著她媽的話行動，齊水從臥室裏心不甘情不願出來，又被她媽叫著做事。
“拿碗筷呀，怎麽這麽點眼力見都沒有，多大的人了。”
“哦。”齊水去廚房拿碗筷，江淮封已經先她一步拿了，“小汽水，出去吧，我拿就行。”
齊水看他，總是嬉皮笑臉的，他做什麽父母都高興，輪到她了，魏嬌的嘴就掛在她身上了，“你這孩子要你做點小事也不積極，過來端菜。”
“哦。”齊水繞開江淮封去端菜，拿著裝大魚的盤子就要端，魏嬌馬上制止她，“小心燙，還是我來吧。”
齊水小聲埋怨，“那又要我端。”
“做點事怎麽了，小小年紀不愛勞動，以後長大了可還行？”魏嬌邊說邊出去。
齊水不敢頂嘴，端起海鮮鍋要走，魏嬌折返回來又說：“拿旁邊的鹵菜吧，這個我來。”
齊水快被她媽給折騰瘋了，一會叫人做事，一會什麽都不許弄，她像個傻子一樣被指揮來指揮去，索性也不出去了，固執的站在廚房裏啃黃瓜，魏嬌再進來廚房直接搶走了她手裏的黃瓜，“給你做了愛吃的菜還吃什麽黃瓜，你要跟我對著幹是不是？”
齊水簡直快委屈哭了，她什麽都沒做吧。
“出去吃飯，老呆著這裏幹什麽？”魏嬌念叨著，“牛雜火鍋跟魔芋豆腐不是最愛吃嗎？吃什麽黃瓜，你這孩子真不省心。”
齊水聞到牛雜火鍋的香味肚子咕咕叫，雖然自己被使喚，但桌上大部分都是她愛吃的菜，這樣一想呢，心頭的悶氣消了大半，就算是看到江淮封也沒關系了，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嘛。
齊水一上桌就開始悶頭吃菜，齊家父母的話題一直圍繞著江淮封，齊水邊聽邊吃，爭取不看他，偶爾夾到同一盤菜，還要被魏嬌說一嘴。
“齊水，怎麽光顧著吃自己喜歡的菜，別人還吃不吃了？”
齊水無語的要命。
最後夾著湯汁扒飯吃，魏嬌又來氣了，“給你做了這麽多菜就吃白米飯，我做的不好吃嗎？下次我可不做了。”
齊水吃也不是，不吃也不是，擡頭看向魏嬌，委屈到眼淚打轉，還吃什麽呀？她這點臉面都在飯桌上耗完了。
“吃飽了！”齊水也有脾氣，魏嬌不分場合的說她，她這心裏還難受呢。
魏嬌剛要開口，齊雲開慌忙制止她，“好好吃飯你總說孩子做什麽，淮封還在這，你就不能晚點再說孩子？她已經是個大人了，期末沒考好她自己也不舒服，你再這樣說她，遲早得憋出病來。”
“我是急啊，她考的那樣差還有心思跑出去玩，你知不知道隔壁棟老秦的閨女，期末考了年級前十還在家覆習功課，讓出去都不出去，只知道學習，齊水是給她點甜頭心就飛了，這樣下去還怎麽得了，考不上高中，以後都完了。”
“是這個理，但是也不能逼得太狠……”齊雲開勸著魏嬌，中途被江淮封打斷，“齊叔，魏姨這樣想其實也很正常，大家都是為了齊水好，否則也不會想著給她找家教老師了，這幾天我抽空幫著看了看齊妙推薦的家教老師，不是太遠就是價格太貴，又或者與齊水的放學時間不太相符。”
“那怎麽弄？”魏嬌急了。
“我在想，與其讓別人給齊水補課不如還是讓我來，跟她補課我有經驗，而且保證能讓她學習進步。”
魏嬌大喜過望，“這怎麽好意思，不過啊要是你給她補課我真的放一百顆心哦。”
齊雲開卻說：“不行，你現在都有了新工作，哪裏有時間給齊水補課，不行不行，我們不好耽誤你。”
“也對，還是再找找看吧，我們不能耽誤你的時間。”魏嬌附和道。
“沒事，我最近跟的項目移到了金城，而且工作的地方離這裏很近，反正我下班也沒事做，如果能接著給齊水補課我想齊妙在國外也會放心許多，她總掛念著齊水，齊水的成績提高了她也高興。”
“你這孩子心底真好，總是為我們家妙妙著想，哎，可惜你們不來電！”魏嬌遺憾的搖頭，突然眼角劃過一絲振奮，望向齊雲開說，“老齊，老秦家是不是有個剛畢業的大女兒啊，聽說金城大學畢業的高材生，要不介紹給淮封認識認識吧，年輕人多交幾個朋友，挺好的。”
江淮封剛要拒絕，齊雲開連連擺擺手，哭笑不得，“你別操心他了，淮封一表人材還怕沒有女朋友？”
“也是。”魏嬌嘆氣道，“淮封啊，不知道以後哪家閨女能嫁給你，到時候也領來給我們看看，你要是信得過，我們給你把把關。”
“哈哈……行啊，到時候讓您和齊叔給我把把關。”
客廳裏的對話，齊水在臥室裏聽的一清二楚，她趴在門上白眼翻個不停。
還把關，還女友，真當是自己家了，領回家看看，他誰啊？
齊水坐在桌前和孟千卉聊天，敲擊鍵盤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，頭戴耳機放著重金屬搖滾樂，耳膜都要掀翻了，齊水越聽越是敲得響，完全聽不到身後的開門聲和腳步聲。
江淮封承認自己敲了門的，好半天沒反應，魏嬌讓他直接進去，還說齊水肯定是戴著耳機在，江淮封覺得就這樣進去不太好，在門口猶豫了半天，魏嬌一把擰開房門，對著門內喊了幾聲，齊水的確是戴著耳機沒給任何反應。
“別理她，這孩子就是犟脾氣，興許就是聽見了，不過還在在跟我鬧別扭所以不回話，你進去跟她說說補課的事，也好讓她收收心。”
魏嬌推他進去，江淮封拉開了臥室門沒帶上，走進她身邊時，視線卻落在電腦屏幕上。
嗯，確切說是落在她跟孟千卉的聊天內容上。
齊水：他是不是有病？
千卉：病的不輕吧……
齊水：這人有女朋友還跟我姐不清不楚，我姐是不是傻白甜？
千卉：不是吧，妙妙姐看起來挺聰明的。
齊水：你懂屁啦，越是學習好的女生越是容易感情用事！
千卉：哦哦哦，你又懂了？
齊水：我猜的！！！
千卉：那你打算怎麽辦？
齊水：我不想跟他說話，看著就煩。
千卉：不是已經做了決定嗎？為什麽還煩躁？
齊水：我不知道，我就是很煩躁，我媽每次都在他面前損我，快氣死了！
千卉：明白了，你覺得在他面前丟臉了。
齊水：不僅如此，他還看到了我跟衛烊在一起，不會誤會什麽吧？
千卉：你跟衛烊什麽關系？他又不喜歡你，幹嘛誤會你！
齊水：行，就當我放屁，你別聽。
千卉：難道你還喜歡他？？？？
齊水：OKOK再說就煩了！
齊水真不愛說起這個話題，打字的速度逐漸慢下來，丟了耳機正要起身，就聽身後人笑笑，“喜歡誰啊？衛烊？”
齊水生出好大一頓火，蹭的轉過去擋在電腦跟前，“你幹嘛偷看我聊天？誰讓你進來的？”
“我敲了門，房門是魏姨打開的，我……”
“你還有理了！這是我的房間，你憑什麽進來，你不尊重我的隱私！你出去！”
齊水大聲吼他，反映大到離譜的程度。
江淮封承認自己不該偷看她的隱私，但是他就是看了一眼，怎麽也不到惹她生氣的地步吧，“齊水，我跟你道歉，我並不是有意看你的聊天內容，就是瞟到了……”
“我討厭你！”齊水發了瘋似的推他出門，江淮封連連往後退，也沒忘跟她道歉，“齊水，你先冷靜下來。”
“走開啦！”齊水跟小獅子一樣，用頭頂他的胸，房門就在他面前猛烈合上。
他們爭執的聲音引來了齊雲開和魏嬌，“怎麽了，淮封？”
江淮封聳聳肩，無奈的搖頭，“我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聊天記錄，她就說討厭我。”他抓一把耳垂，“要不我先回去吧，明天我再過來。”
魏嬌一聽這話，拿著掃把就要往裏沖，“這孩子真不像話，到這會了還在耍小孩子脾氣！”
齊雲開拉住她，柔聲勸，“你別激動，齊水最近是情緒不好，她狀態有問題我們也不能使蠻橫的手段強硬的去解決，大家都消消氣，等氣消了再慢慢解決成不？”
江淮封也說：“是啊，魏姨，光靠武力解決不了問題，她現在處於青春期，要好好安撫。”
“沒錯，叛逆期，得好好勸。”
兩人輪番勸說，好不容易將魏嬌的心情平覆下來。
到下午那會，家中只剩下齊水一人，她打開房門，眼睛紅腫。
看著空蕩蕩的房間，心裏的難受加劇。
一則視頻通話不自覺撥了出去。
齊水以為齊妙不會接聽，畢竟她常年沒空，每次都是快淩晨時才有機會與爸媽視頻，她們之間的聊天記錄太少了，每次都是齊妙先問她好不好，學習成績怎麽樣，考試怎麽樣，她回得少也簡單。
不知怎麽，這次受了天大的委屈就想和齊妙說會話，她本來不抱希望，結果齊妙接聽了。
“汽水，怎麽想起跟我發視頻？”
齊妙走到安靜的角落與她說話，僅僅是與齊水對視了一秒就發現了她的不對勁，“汽水，你怎麽哭了？發生了什麽事？爸媽在身邊嗎？”
齊水也不是真的想去找齊妙吐苦水，她就是腦袋一熱視頻就撥了出去，沒抱希望但是齊妙接聽了，齊妙多細心多聰明的人啊，她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她的異樣，等到齊妙關切的聲音傳來，齊水對著鏡頭嗷嗷大哭。
“汽水，你別嚇我，有事好好說，到底怎麽了？”
“嗚嗚嗚嗚……”齊水還是哭。
齊妙不說話了，就在鏡頭那邊等她哭完，好幾次隊友想叫她去練舞，她直接拒絕了。
五分鐘後，齊妙嘆了口氣，“汽水，如果你是為了期末考的成績而難過，我覺得大可不必。”
齊水吸著鼻子，抹掉眼淚。
“我看過你的試卷，答題卡和試卷的答案有好幾處沒對上，試卷上勾的內容是對的，答題卡卻填錯了，剛好那幾處有擦過的痕跡，你擦掉的答案是正確答案，也是你試卷上勾出的正確選項，如果一次是偶然，那麽連著五次是為什麽？”
齊水默不作聲，也不敢擡頭看她。
齊妙接著說：“汽水，你沒有尊重你的考試，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麽原因這樣做，你終究辜負了爸媽的期望，他們以為你是粗心，整日為了你即將迎來的中考操碎了心，這還只是一個很小的階段，往後你還有高考要跨，難道每一次考試你都要這樣‘粗心’嗎？”
“我……”齊水支支吾吾，說了一個字。
齊妙叫她名字，“你看著我。”
齊水乖乖聽話，抿嘴擡頭，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含滿了眼淚，睫毛扇一下，眼淚珠子嘩嘩往下墜。
“讓江淮封重新做你的補課老師好不好？”
齊水眼神閃到一邊，“我討厭他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齊妙能看穿她，“他教人很有一套，討厭他也要忍著。”
齊妙沒多久就被隊友叫走，齊水掛了視頻還在發楞，她在想齊妙是不是發現了什麽，又不敢確定。
難道要讓她跟齊妙大大方方承認自己喜歡□□嗎？那很羞恥。再說，她已經決定將這個秘密藏起來了，誰都不會告訴，誰都不會知道。
下午，外賣小哥送來一杯熱奶茶。
齊水：“我沒點啊？”
外賣小哥猶疑一會，退出去看門牌，“是這地址沒錯，要不你打開這封信看看？”
連著熱奶茶送來的還有一封信，齊水將信將疑拿進門，拆開信封調出一張卡片。
上面龍飛鳳舞寫著三個字。
——對不起。
落款，江。
江？
江淮封？
沒隔多久，門鈴又響了。
齊水從貓眼看出去，不知道該不該開門。
因為門外正是江淮封。
上樓需要開一樓的防盜門，剛才給外賣小哥開門她沒問清楚就讓他上來了，估計就是那會跟著一起上來的。
齊水站在門裏，江淮封又按了一次，她還是沒開。
五分鐘過去，他總該走了吧，齊水再往外看去，門口真的沒人了，心裏一陣失落，怎麽說呢，說討厭的是她，讓他走的也是她，不給他開門的還是她，可仔細想想江淮封做錯了什麽？他不小心偷瞄到自己的聊天，也誠心誠意送奶茶道歉，反觀她自己？不僅拉黑了他，在街上裝不認識他，說話故意嗆他，怎麽想都是她有錯在先。
她媽魏嬌總說她不能因為自己年紀小就可以隨意撒嬌，以年齡小為由的確能討得不少好處，可她總有一天要長大，不能再這樣情緒化。
越是仗著自己年紀小，鬧脾氣越會被大人忽略，如此一來，小孩子不懂事就成了真，離他的距離也會更遠。
她不要這樣的結果。
熱奶茶捧在左手心，右手擰開了門把手，齊水一把沖出去，剛要下樓，身後傳來一聲，“找我嗎？”
齊水猛下三層臺階，再回頭，江淮封站在門邊沖她揮手，好家夥，原來是上了樓躲起來了。
“我還沒走，就等你開門叫我。”又來了，那該死的標準的江氏笑容，誰看了不迷糊？
齊水迅速甩走腦海裏的臆想，磕磕巴巴的說道：“誰，誰喊你了，我是不稀罕你的奶茶，還給你！”齊水爬上來，站在他跟前還沒到他肩的位置，這家夥長這麽高做什麽！
“拿著！我不要！”
齊水別扭勁上來，誰也攔不住，她把奶茶丟給江淮封，也不管他會不會接，恰好，他還真沒接到。
奶茶掉在地上，包裝不牢固，當場就撒了。
江淮封二話不說蹲下去收拾，齊水尷尬的想遁地，她其實不想這樣做，這樣蠻橫無理的樣子真醜陋。
齊水局促不安的解釋，“我，我不是故意。”
“嗯，幫忙拿下紙巾，我稍微處理一下。”
他的聲音清冷極了，齊水聽著惶惶不安，麻溜跑進去拿紙巾，想幫忙也被他攔住，“我來吧，你先進去。”
“哦。”
齊水站在門內看他收拾，他弄完後提著袋子準備下樓。
“誒，你，你走了？”
江淮封背對她點頭，他一次邁好幾層樓梯下去，三秒就沒影了，齊水心事重重的跟下去，“江淮封你等一下。”
他還真停下來了。
扭頭，看她。
齊水站在高幾層的臺階上，剛好能與他平視，“剛才的事我跟你道歉。”
“這有什麽好道歉的，你不是還生我氣嗎？”
“不是，我指的不是這個。”
“那是什麽？”
那是什麽，齊水把即將要脫口而出的答案在腦內循環了無數次，最後還是忍下來了，是什麽，是她這份藏不住的喜歡，她不能說，是她見不得他身邊有其他女生的嫉妒之心，她不能說，是她一見他就慌了陣腳的感覺，她不能說，是她不想在他面前丟臉的決心，她不能說，是她不想被他當成小孩子看待的固執，可惜，她統統不能說。
“是上午在街上沒理你那事，我跟你道歉。”
江淮封轉頭，輕聲回覆，“我還能跟小孩子計較？”
“我不是小孩子。”
“是啊，你都能談戀愛了，衛烊是你男朋友？”
“不是！我都不認識他！”
“哦，知道了。”江淮封似乎認定了她的回答，那麽的蒼白無力，那麽的不可信，他不在乎的態度著實讓她傷心，“你什麽都不知道！”說完就跑，整個樓梯都被踩得咚咚響。
江淮封很喜歡喝芋圓奶茶，軟糯的口感讓他停不下來，他是給齊水補課後才知道她也喜歡芋圓奶茶，也許是因為他才喜歡上的吧。
齊水說他不知道，他知道的可多了去了。
就連遠在國外的齊妙都能將她的心思洞察透徹。
所以她才會跟他說起齊水故意做錯試卷的事，江淮封反問她，“也許就是她舉棋不定猶豫不決改了答案。”
齊妙笑他，“你覺得可能嗎？”
不可能。
因為選項旁有她的基礎演算，她是很篤定的選了答案。
齊妙不疑有他，“我承認你很有魅力，小女生喜歡你很正常，但我妹妹才十五歲，你最好不要動歪心思。”
江淮封攤手無語，“拜托，你要是覺得我會動歪心思，就別讓我給她補課。”
“那不行，很明顯她在你的輔導之下成績提高的很快，如果她能順利考上市一中，你功不可沒，等到上了高中，上了大學開闊了眼界，認識了更多優秀的男生，誰還在乎你這個老男人呢？”
“怎麽著啊，我就是個墊腳石唄？”
“挺有自知之明。”
江淮封無奈到嘆氣，“你真是當代周扒皮，想把我利用的徹底啊？”
“有利用價值總比被人忽略的好，而且這一次是你自己找過來的，我可沒有求著你讓你給她補課，我記得當時跟你說的是幫我把關，你自己趕著去做她的家教，我怎麽好拒絕呢。”
“得，我說不過你，我服氣。”
“你乖啦，跟你小嬸嬸這麽客氣幹嘛？過年給你發大紅包哦。”
“……”江淮封這輩，沒結婚的都是孩子，過年還就得收紅包，“齊妙，你占我便宜上癮是吧！”
“有便宜不占王八蛋！”
沒轍。
他就沒贏過她。
齊水對他這麽大的反應，江淮封早就猜了個七七八八，他只是沒說明，心裏早就有一桿秤，什麽標準擱在那，他明白得很。
只是齊妙最後說的那句話，他很難讚同，什麽叫“會認識很多更優秀的男生”，他是比她大幾歲，可沒到老男人的地步吧，他很老嗎？他年輕的能掐出水來好不好！
這倆姐妹，真姐妹無疑了。
隔天下午，江淮封按時來了。
齊水給他拿拖鞋，他隨口問道：“我有些沒弄明白的地方，你能告訴我答案嗎？”
“什麽？”齊水回得超小聲，而且始終避開他的眼睛。
江淮封說：“你幹嘛不回我信息呢？我在玉城給你帶了禮物，不知道你喜不喜歡。”
“我忘了。”
這理由夠狠。
江淮封聽笑了，“你不是忘了，你是把我拉黑了。”
“我沒有！”似乎是擔心他不信，齊水特意給他看微信，“你瞧，能發出去消息。”
江淮封收到了，他也不去逼問她到底是什麽時候把他從黑名單裏放出來了，而是繼續問她，“電話呢？”
“你怎麽不信任人？”齊水特意給他撥過去，他的手機也響了。
江淮封滿意的點頭，“這還差不多。”隨機摸摸她腦袋，像安撫自家的寵物，齊水臉紅了幾秒，裝作兇狠的模樣推開他，“不準碰我的頭！”
“行。”
江淮封還沒忘了自己是來給她補課的，又是從她的期末試卷開始說起，他故意讓她做錯題，然後找出幾道同類型的題目給她做，齊水意料之中的全對了。
“對過答案？”
“這很簡單。”
“那考試怎麽還會出錯？”
“……粗心。”
江淮封撐著腦袋問她，“你確定？”
齊水抓著筆在紙上亂畫，被他看的發毛，隨意扯過幾張試卷分析，“我已經再改了，你不許說我。”
“小汽水。”
“幹嘛？”
“芋圓奶茶、星黛露、拍立得照片、筆記本寫我名字、拉黑我微信、不理我……”
他緩緩道來，齊水腳趾頭抓地。
“你喜歡我啊？”
齊水當即臉憋得通紅。
“你封哥哥長得這麽帥，喜歡也很正常，不過，這就是你成績下降的理由嗎？”他雙眸勾笑，問起來。
齊水被戳穿了秘密，慌到跳腳，“你，你胡說，我沒有！誰會因為你影響學習，下次我一定要考全班前五給你看！”
江淮封慵懶道：“行唄，那就試試看。”
挑燈夜讀，倒數第十。
其實也不怪齊水，畢竟江淮封拿的是網上最難的一套試卷，據說是參合了高中的知識，現在很多補課學校喜歡提前教學，齊水並不知道其中緣由，甚至還因為這個成績在網絡班裏墊了底而難受了好久。
江淮封安慰她，“沒事，這是你的知識盲區，錯了就錯了，下次考回來。”
齊水的臉氣鼓鼓，任由他怎麽勸說皆無效。
江淮封又不想打擊到她的自信心，隨之鼓勵她，“要不這樣，等你考上市一中，我就允許你喜歡我！”
齊水斜眼看他，本就在氣頭上的小姑娘，眼角泛起了水漬沖他囔囔，“誰稀罕你，老男人！以後別來我家玩！”
江淮封有點自閉了。
大六歲，怎麽就老男人了？
齊水在筆記本裏寫——我討厭死江淮封了！
齊水的秘密成了眾所周知的事實，她的喜歡被放到了眼前，每次被江淮封無意間說起來，她反而沒了那點藏著掖著的擔心，他說任他說，她不承認就對了，大大方方回懟過去，誰又知道她的喜歡是真是假呢？
她是小孩子嘛。
沒長大的孩子連喜歡都是七秒的記憶，說沒就會沒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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